|
||
开局:养殖户损失难判,干警们实地调查促调解 一切还得从3月12日汕头法庭接到的一通电话说起。 “法官,我们是饶平大埕海边的养殖户,我们的抽水井被一条船压坏了,船东不赔,你们法院能不能把他的船封住,不让他走?” “能讲具体一点吗?”接到电话的周田甜法官一时还难以理解。 “我们养鲍鱼苗的嘛,那条船漂过来......”电话那头换了3个人,操着浓厚的本地方言艰涩地讲了15分钟,周法官彻底绕晕了。 “要不,你们来一趟法庭吧。” 两个小时过后,汕头法庭立案室开始热闹起来。来了8名养殖户,带着满腹的委屈和不忿,七嘴八舌地要说给法官听。 宋瑞秋副庭长带着周田甜法官和书记员蔡晓灿接待了养殖户一下午,总算弄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今年春节前,一艘4000多吨的自卸砂船在锚泊期间锚链断裂,一路漂航,最终搁浅在广东省饶平县大埕镇月亮湾的一片海滩上。养殖户们在海岸边搭棚养殖鲍鱼苗,这片海滩下密密麻麻地埋了几十台抽水井,24小时不间断地为鲍鱼苗提供洁净的海水。重重的大船压过来,抽水井悉数被破坏。而此时正值鲍鱼苗成熟的关键期,抽水井受损,抽上来全是黑黄的泥沙,鲍鱼苗死的死、伤的伤。养殖户们迅速展开自救,也未能挽回多少损失。在当地镇政府和海事部门的协调下,养殖户和肇事船的船东协商了几次赔偿事宜,均不欢而散,甚至还在船舶尝试脱浅时发生了激烈冲突。 “庭长,把人家的东西搞坏了总得要赔吧,我们不懂法律,只明白这个简单的道理。我们也不想走司法程序,希望法庭出面能和对方谈一谈。”原来养殖户们真实意愿不在于扣船,只是想让法庭从中斡旋,主持诉前调解。蔡晓灿马上联系当地海事部门找到了船东,并要求船东下周二来法庭调解。 可是怎么调?宋庭长想,养殖户没有提供任何证据,这抽水井到底是怎么损坏的?损坏程度到底有多少?损失如何计算?全然不知,从何调起? 过完周末,3月15日一大早,宋副庭长就带着周法官和蔡晓灿赶到了事故现场。随着潮水的变化,肇事船已经离海岸线有一定距离了。海滩上密密麻麻布满了水管。养殖户们说,水管延伸到海水下的沙滩里,每一根水管都对应一台抽水井。但是一片汪洋,打在水下几米深的抽水井损坏情况究竟如何,根本看不出来,养殖户们自己也无从得知,只能通过水管的出水情况判断:每根水管在岸边延伸至水塔,水塔进水口的出水如果混浊不堪,就表明海底的水井遭到了破坏。 于是,三名干警顶着烈日,在海边来来回回数水管数量,爬上爬下看水塔的出水状态,用了三个多小时,几十台井的受损情况基本能够确定了。但是问题又来了,抽水井的价值如何确定?养殖户们主张的金额合不合理?干警们又挨家挨户进行调查,对每个养殖户都单独询问,并做好笔录。这还不够,宋副庭长又带着两名干警驱车到隔壁镇的海边,随机走访了几家鲍鱼苗养殖场,调查当地鲍鱼苗的养殖成本及利润、抽水井如何建造及成本等信息。为了更准确地了解建造抽水井的市场价格,蔡晓灿还问到了几个打井师傅的电话,挨个打过去询价。一天下来,大致的损失情况,审判人员心里已经有数了。
僵局:船东不肯松口,诉前调解一度搁置 周二,船东带着律师来到法庭。宋副庭长将前期养殖户的诉求、法院实地调查走访的情况都介绍了一遍。干警们想着,有法院的调查结果作为基础,律师也对海事诉讼十分熟悉,纠纷应该容易解决,因此信心十足,满怀期待。 “他们真没什么损失,我们都问了专门的打井师傅,还有附近养殖场也都走了一圈,顶多二十万!”“他们一开口几百万,完全是敲诈勒索!我们的船经过海事局同意,可以拖走,他们还暴力阻拦,割断我们的拖缆,这个损失他们还要赔给我们!”船东也激动不已。 律师进一步说:“这艘船现在缺油缺水,舵机坏了,船底还有两个破洞,搁浅在海滩上十分危险,一旦发生断裂或者漏油事故,附近的海域就全部完了。海事局和养殖户们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吗?你们法院可别被他们坑了,自己卷进去,最后要负责的。”他抬起手腕看了看手表:“船必须尽快脱浅离开,但是只能借涨潮时由拖轮拖出,上一次大潮时脱浅被养殖户们阻拦未成功,下一次大潮是3月底,船是必须得走的。我们会向法院申请海事强制令,请法院阻止养殖户们的无理阻挠。” 干警们这才意识到,事情远远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从2月8日船舶搁浅到现在,当地镇政府、海事部门已经介入一个半月了,双方冲突矛盾依旧如此尖锐,法院有必要现在站出来冲到前面吗?双方的诉求差距如此悬殊,诉前调解能走的下去吗? “损失肯定是有,既然今天来法院了,想必也都是带着诚意来谈和解的,就回去商量一下吧,明天上午之前给法院报一个方案,我们也好和养殖户们做工作。”宋副庭长没有犹豫,温柔又坚定地表明了法院管下去的态度和的决心。 周三一早,船东律师报来了方案。差距依然很大,但至少向前迈出了一小步。吃过午饭,宋副庭长又带着周法官和蔡晓灿赶赴饶平。这一次,他们去了大埕镇政府,找到一直跟进整个事件的副镇长。副镇长召集养殖户们过来,听着干警们反馈船东的意见,摆事实,讲道理,介绍程序,分析风险。养殖户们似乎有所触动,在金额上让了一大步,双方的差距非常小了。干警们长舒一口气,这样算基本谈成啦! 在回汕头的路上,周法官马上给船东律师打电话,希望趁热打铁,双方在微小的差距中找到一个平衡点,尽快把纠纷化解掉。律师问过船东意见后,回复说:“周法官,您刚才说的方案我已经报给船东了,但是船东坚持称没有那么大的损失,他们已经和养殖户说好了,三天后去现场看一下再说吧。” 远远的天边,血红的夕阳迅速掉进地平线,整个天空暗淡下来;警车里,一片沉默。
破局:法院火速扣船,一站式诉讼服务高效化解纠纷 一周过去,双方都没有再找过法院,直至时间来到3月24日,养殖户们又出现在了汕头庭立案室。养殖户称,船东一直没有和他们联系,担心船东近期会想办法把船拖走了,申请法院扣押船舶。宋庭长向养殖户们详细说明了扣船的程序以及可能产生的风险和费用。听完后,养殖户们又犹豫了:“船扣下来,他船东不管船,我们有什么能力替他管?扣船的担保金这么高,我们上哪里去筹这么多钱?法官,麻烦您再给船东打个电话,我们还是坐下来好好谈,商量着解决吧!”养殖户们在金额上又让了一步。宋副庭长给船东打了个电话,告知可能面临扣船风险和养殖户现在提出的和解方案。 船东异常平静:“扣船?要扣就扣咯!”干警们十分不解,这船东的反应不对,究竟是什么意图呢。 3月25日一早,周法官接到当地海事部门的电话,得知船东申请下周一脱浅离泊。“下周一?”宋副庭长若有所思。“3月29日,农历十七。”蔡晓灿补充道。宋副庭长回忆起船东律师那句“下一次大潮是3月底”,大家这下都明白了。 事不宜迟,这船必须扣,而且得马上扣。 可是,担保怎么办?现金担保养殖户们肯定拿不出。保险公司出具担保函?养殖户一打听,整个饶平的保险公司都没有出过这种担保函。周法官突然想到,我院制定的一站式诉讼服务方案里不是提到有在线申请担保程序吗?可以尝试一下。蔡晓灿马上通知养殖户们来法庭,和法官助理刘亚洲一起,手把手指导养殖户们完成扣船申请和在线担保申请,当天就成功向法庭提交了担保函。汕头法庭开始着手进行扣船前的准备工作;周法官匆匆赶回广州,完成扣押令的盖章工作并领取救生衣等设备。 3月27日,星期六早上八点半,宋副庭长带着周法官和书记员蔡晓灿,在法庭门口集结。为确保万无一失,三名干警在扣船前先行前往养殖场,再次向养殖户说明了情况和风险。得到所有8名养殖户确认扣船的意愿后,干警们马上开始扣船工作。在向海事部门送达协助执行通知书时,海事部门告知:这艘船已脱浅,在潮汐的影响下,已经离开海岸线几百米远了,无法在岸边登轮。船上没有舷梯和软梯,吃水又太浅,其他船舶无法靠近,如果要向船上送达扣船令,难度很大。 “能否通过高频向船上播报我们的扣船令内容?”宋庭长问。 “据我们所知,这艘船没有开高频,所以接收不到播报内容。而且我们没有交管中心,即使播报,也没有记录留存。”海事部门工作人员回答。 这时,副镇长打来电话,愿意提供一艘木船协助我们。“真是雪中送炭呀!”干警们十分高兴。 但是高兴得有点太早。赶到海边时,干警们都傻眼了,因为停在海边等候的那艘船,严格意义上讲,都不能称之为船,它只是一只具有发动装置的竹排。干警们得乘坐这只3米长的竹排,登上远处那艘4000吨的货轮。尽管都穿上了救生衣,心里还是不停地打鼓。可是回头一望,满满都是养殖户们殷切的眼神哪。干警们拳头一握,脱了鞋,卷起裤脚就跳上竹排,出发吧! 小竹排绕着大货船开了一圈,也找不到可以登轮的地方。船舱太高,竹排马达声又响,靠着高音喇叭喊了半天话,才有看船人员出来接应。看船人员放下一艘锈迹斑斑的小艇,想让干警们搭小艇登轮。可一阵风过来,小艇开始失去平衡,随风乱晃,一下下地撞击着船壳,还差点甩过来撞到小竹排。太危险了,小艇登轮的方案不可行。只好让经验丰富的看船人员乘小艇下来,小竹排靠近小艇后把文书交给看船人员,然后让看船人员将扣船令贴到船上后,拍照发给我们。听着小竹排和小艇一次次地撞击声,伴随着一阵阵的海浪涌上竹排,终于赶在天黑前,艰难地完成了船边的送达,看船人员在笔录上签名确认。 回汕头的路上,大家都已疲惫不堪。“庭长,船东说要扣就扣,不会真的不管这船了吧”,周法官说出了心中的担忧。“走一步看一步吧,办法总比困难多。”宋副庭长轻轻地回答。话音未落,电话就响了,是船东,想与养殖户明天就来法庭谈和解。 3月28日,周日,汕头法庭比工作日还热闹。经扣船一役,双方带着诚意重回谈判桌,但谈判过程也是相当艰难。你进我退,我进你退;有人沉不住气,摔桌子走人;有人死守底线,步步为营。汕头庭的安保值班人员都换了三班了,谈判仍然胶着。熬到晚上九点,终于尘埃落定,双方达成一致。考虑到船东需要趁潮汐将船开走,且当事人人数众多,又是从饶平、福建等地赶来,也怕夜长梦多出门反悔,法庭决定今天再晚也要把和解协议做出来。于是,让当事人赶紧去吃晚饭,三名干警则抓紧制作和解协议。为进一步帮当事人节省诉讼成本,法庭联系了大埕镇司法所,商请该镇人民调解委员会于次日见证协议的签署,然后由法院进行司法确认。所有文书签完,已是深夜十一点,送走当事人,三名干警才草草吃了几口早已凉透的晚餐。 接下来,就是按部就班的程序:调解委员会在调解协议上盖章,法院司法确认;船东按协议付款,法院放船。 随着一声长长的鸣笛,拖轮拖走了这艘失去方向的大船,海面又归于平静。养殖户们拿到了赔偿款,开始着手建造新的抽水井。他们说,今年的鲍鱼苗是亏惨了,大家合计着养养虾,把损失弥补回来,所以得抓紧时间打井了;只要踏实肯干,什么样的坎儿都能迈过去的。养殖户们如此乐观且真实,对生活又充满了希望。他们终于不用经历,纠纷拖入诉讼后将面临着的漫长煎熬;只是他们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一群真心为他们着想的法院干警们,为挡住这一切风险,付出多少辛劳。但是,从诉前调解到司法确认,从诉前扣船到网上申请担保,法院一站式诉讼服务带来的便利,他们是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了呀!这也就够了,干警们想。
|
||
|